☆、龍騎士集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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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後，卡爾團長在亂月流堅持不懈地軟磨硬泡中，無奈召集了五位騎士團成員，宣布亂月流的入團決定。
在龍騎士團，有個約定俗成的慣例。新入團的成員要與老團員進行一定時間的合宿集訓，培養默契，獲得前輩認可。這個過程是龍騎士們的“入團”。但是考慮到亂月流的性別，這條慣例在亂月流得到龍騎士封號後被忽視了。偶然得知的亂月流始終要求進行合宿集訓。倒不是真的認為男女無別，而是她認為規矩不能因她而廢，合宿集訓這條增強團隊凝聚力、強健體格和毅力的規定很有存在的必要，合宿不行，至少也應集訓。
但是獲封龍騎士後亂月流立刻被派去了拉貝，卡爾也樂得將棘手的“入團”慣例往後壓。可是如今在亂月流的堅持下，卡爾就算再怎麽推卻，也只能順她的意。
集訓定在鄰鎮山脈中的大瀑布區。亂月流與同去的人除了房間隔開，其餘修煉進餐皆一起。
“……那麽，事情就是這樣。回去準備一下，下午啟程。”
五位龍騎士苦笑地看了看眼裏掛著極高興致的亂月流，不好說什麽，就各自散了。
“亂月，滿意了？”
望著無奈撫額的卡爾，亂月流輕輕笑了出來。
“團長如此安排甚好。我定全力以赴完成集訓。”
下午，互相打鬧中，五位龍騎士、卡爾團長、亂月流均上了馬車。亂月流和卡爾團長一起。
“團長，大瀑布區人跡罕至，可有請當地向導？”
“有向導，一會兒就能見到。雖不是當地，卻對大瀑布區了若指掌。對了亂月，接下來三天他負責你的住行，若有疑問可以問問他。”
亂月流點頭。負責我的話，該是個女子了。不是當地卻對地區了若指掌的女子，難道是常去采藥的藥師？一邊思索著，卻感覺到馬車停了。卡爾起身下了馬車，亂月流緊跟在後。
馬車停在路口，卡爾等人圍著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正笑著寒暄。亂月流越過瓦哈姆的肩頭往前看，待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登時停住腳步，一臉震驚。
那負手淺笑著的男子不就是本應呆在本家養傷的布蘭特嗎？！
“那麽接下來就有勞了。”
卡爾拱手，朝馬車這邊轉身，看到了瓦哈姆和亂月流。
“亂月，這位就是我們大瀑布區的向導，布蘭特公子，以及他的侍女。現在人都齊了，正式啟程吧。”
“騎士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布蘭特和煦的笑容讓亂月流怎麽看怎麽礙眼。卡爾扶著布蘭特和侍女上了馬車，轉身推推亂月流。
“怎麽了？快上車。”
四人在馬車上坐定，亂月流把疑惑的眼神投向卡爾。
“大瀑布區是米德蘭諾名下的產業，原想問布蘭特要個當地向導，可是布蘭特說可以親自來，而他的侍女中也有熟悉大瀑布區的。”
一直安靜地坐著的少女擡頭對亂月流靦腆地笑笑。五官較為深邃，膚色較黑，大概是當地人。
“而且布蘭特與亂月不是認識麽，相處應該沒有困難罷。”
卡爾笑著自馬車小桌上拿了罐淡茶，遞給布蘭特。布蘭特稱謝接過，手指準確地撥開蓋子。亂月流視線上移，不動聲色地看他的雙眼，淡淡開口。
“是在拉貝見過。那時公子不是要回本家治傷？不知……”
“勞騎士大人掛心。鄙人半月前才到了登良島，近日聽聞卡爾團長在找龍騎士合宿的地點，便推薦了大瀑布區，那裏風景壯闊，陶冶身心，又有米德蘭諾的小屋，蒙卡爾團長看得上，我便自告奮勇來做向導了。”
“哈哈，雖只與布蘭特相識半月，我們卻相談甚歡，又知道他與你認識，所以才勞煩他了。亂月也要好好看那瀑布！那個高度……”
“團長此次的確是勞煩別人了。公子患眼疾，行動不便，卻還勉強他做向導，實在不適合。集訓本就是龍騎士團內部的事，團內幾人隨意前往即可，偏現在興師動眾，雇了馬車，請了隨從，還安排了住所，實在讓提出集訓的屬下惶恐。”
亂月流淡淡的語氣飄來，卡爾一時無言以對。出發時也不見她有什麽異議，總覺得亂月有些不爽……可是，在不爽什麽呢？卡爾思來想去之際，布蘭特輕揩嘴角，一臉笑容未變。
“騎士大人客氣了。鄙人的眼睛在本家醫生近兩個月來的調理下已經好了不少。要恢覆成一般人的水平，已是指日可待。”
亂月流聞言吃了一驚，再細細看那雙碧藍的眸子，果然是潤澤有神了許多，此時正牢牢地與自己對視。亂月流一時百味雜陳，既有欣喜，也有不知所措，只好轉開目光。布蘭特又接著說道。
“大瀑布區景色雖美，卻沒有很好開發。實不相瞞，此次毛遂自薦與團長等人前往，也是為米德蘭諾的開發事項探路摸底，畢竟涉及米德蘭諾的事業，鄙人雖權利不大，也總得關心。更何況，日後此地以‘龍騎士團集訓地點’為宣傳特色的話，更需要詳細的資料不是？”
說到這裏，布蘭特朝卡爾看去。卡爾朗笑著拍拍他的肩，一副後生可畏的自豪模樣。
“布蘭特很敏銳，竟想到這樣的商機。我正是欣賞你這深思熟慮的周全態度啊！”
以往卡爾對於紈絝子弟可是半點好感全無的，曾有一次聽說某嬌貴公子鋪了十裏紅毯去賞花，他對此嗤之以鼻，痛斥有錢人家驕奢惡極。只是想不到短短半月，布蘭特就把他一貫的態度扭轉得如此徹底。亂月流在心裏哼了一聲。
從登良島關口登上船，到了鄰鎮飛鴻城吃過晚飯，便乘上輕便點的馬車往叢林裏去。沒過多久，已沒有馬車能走的路，一行人便興奮地跳下來開始步行。卡爾和布蘭特、侍女丹漱走在前頭，亂月流有意識地讓前面走著三四個人，基本上她殿後。她一路觀察地形和植物，好在雖然雜草繁多，卻沒有咬人的害蟲。天黑透，他們到了一片地勢較高的草坪。茂密的竹林後隱約有幾棟樓房。
亂月流靜靜打量這周遭的景色，雜草叢生，的確少有人來，草坪無花，只生長著一種低矮葉厚的祥雲草，大概是人為種植的，再遠點則是起伏的丘陵和山峰，若是白天看，想必有一番廣闊滋味。一邊想著米德蘭諾可能將這地方改造得如何，一邊跟著穿過竹林。
一聲聲低呼成功地吸引了亂月流四處飄蕩的目光，她向前看去，終於認清了他們將要居住的地方的景象。
映入眼簾的是一棟在黑夜中模糊了輪廓的樓宇，左右各自延伸開去，宛如長而穩的手臂，攬著這大好景色。主體部分尖頂高墻，顯得巍峨肅穆。灰磚白墻，顏色來去不過幾種，卻在深淺明暗上變幻多次，塑造出強烈的層次感。這棟樓的周圍還點綴著些規模小了很多、但仍然精致美麗的小樓，一起構成了與深幽的遠山、延綿的草坪、零落的綠竹相映成趣的畫面。
亂月流向前走了幾步，細細打量。所建地勢偏高，招風；屋頂高聳，只為美觀卻無實用；左右副樓延伸太長，既不是堡壘也不成院落；竹林種於此又不能砍做柴，不過附庸風雅……
正想冷笑一聲，卻發現其餘的騎士回過神來，興奮地怪叫著朝裏面奔去。耳邊是卡爾的感嘆。
“壯闊的風格，配上這絕美的景致，米德蘭諾的房子似已成這景中的一部分了。他們果然也很喜歡。”
亂月流愕然。她看不出這幾棟房子有多麽的般般入畫，只覺得它們風格怪誕，不成體系，實在難以定義，更遑論欣賞它們。卡爾把亂月流的神色收在眼裏，只是輕笑。
“亂月，此次集訓不僅是體能和武藝的鍛煉，更是精神與感悟的修行。你往常兢兢業業，勤勉有加，卻過於理性。這房子名為觀潮，然而四周卻是草地和峭壁。這是我給你的第一個任務，解釋這房子的名字。你可以三天後再告訴我。”
說罷，卡爾跟上布蘭特的腳步往房內走去。亂月流擡眼看看逐漸亮起燈光的大房子，也往裏走去。
把觀潮別院逛了個大概，便各自入了早就收拾好的房間。亂月流在侍女丹漱的帶領下走進二樓偏角落的房間。構造並不覆雜，入門是一個圓桌，右邊撩起珠簾之後就是床，左邊是浴室。
“我住在隔壁房間，若有事，騎士大人可以喚我。”
“有勞。”
丹漱低頭行了一禮，自去找布蘭特。亂月流細細打量了一番，也出了門來瞎逛。觀潮別院很大，布局卻不覆雜，主樓輝煌而氣派，一共四層，由下至上分別是會客大堂、會議廳、大餐廳、觀景室。這只是大概的分類，似乎並沒有完整，各層風格迥異，但都十分空蕩。左右副樓是排列整齊的客房，各四層。幾個客房之間還有寬敞的休息室，大部分閑置，只有一樓騎士團住的客房右邊的休息室有桌椅爐火等家具，而二樓只有亂月流和丹漱的房間較為亮堂，大概這觀潮別院還未正式開放，只是特地收拾了幾個房間供龍騎士團暫住。亂月流邊走邊看，不知不覺繞到了主樓的背面。
出了偏門，亂月流只覺得一股蕭索之氣撲面而來。夜色下，亂月流只看清這似乎是個庭院，地勢不平，花草繁茂，因為無燈無人所以顯得怪異。再遠處，茫茫的黑影，似是群山。亂月流凝神，右手隨意拽過一根樹枝，心裏默念了幾句，一簇暖黃便在樹枝頂端冒了出來。借著搖擺的火光，亂月流繼續往前漫步。
“觀潮……”
她念著這別院的名字，心下思索。這名字這麽波瀾壯闊，跟這高山峻嶺、無邊草坪的氣勢倒是相合。所謂觀潮，並不是真的去看一片海吧，只是取其海納百川、氣吞山河的氣魄，來描述這裏同樣雄壯的美景。只是這樣絕佳的景色，米德蘭諾為何遲遲未開發？是五個月前登良島發生鬼族大戰，一衣帶水的飛鴻城受了點波及，才延誤了開發計劃嗎？飛鴻城……並非要塞重鎮，地理位置和人文環境都不顯眼，此番得米德蘭諾投資，經濟大概能被刺激一下。只是這裏的人民生活會不會受到過分幹擾？……
所想已經完全離開了觀潮這名字的亂月流，在心不在焉中已經走到了這庭院的邊緣地帶。腳邊石子滾了一下，亂月流一個趔趄，身子往前傾，此時她方才註意到腳下，忍不住嚇了一跳——
懸崖！
身子正往前倒，亂月流忽然聽到一陣衣袂飄動的聲音。緊接著，她被人環住肩膀往邊上推，在即將觸及地面時又一陣旋轉，她和來人的位置就顛倒了。一聲悶響過後，她定定神，註意到自己正跌在懸崖邊，而被她壓著的，是布蘭特。
她支起身，扭頭探向懸崖邊，剛剛脫手的樹枝正落入黑黝黝的懸崖裏，那火光漸漸變小，消失。看來底下沒有河流啊。
“涅德嘉蘭……”
一句咬牙切齒的低喊讓亂月流顫了顫。不用回頭她也能想象布蘭特此刻的表情。她迅速起身，站定後，伸手欲扶起布蘭特，布蘭特順勢用力一扯，本來就有點怕他的亂月流被扯得跪倒在布蘭特遠離懸崖的那一邊。她掙紮著想起身，布蘭特力氣卻大得可怕，一手箍著她的腰，一手威脅性十足地覆著她的脖子，稍用力。亂月流有些喘不過氣，不敢亂動。
“你在這裏幹什麽？！偏門上不是寫明了非請勿入嗎？！蠢女人！”
布蘭特低聲訓斥著，一臉的怒氣和驚慌，眼裏閃著明滅張揚的光彩。直到亂月流忍不住咳出了聲，布蘭特才恍悟地松了手勁，放在她脖子上的手滑到了她的肩，微微喘氣，眼睛仍盯著亂月流。
亂月流揉揉脖子，發現布蘭特根本沒有放開她的意思。而他正在氣頭上的模樣，似乎隨時會掐過來，只好暫時這樣姿勢怪異地坐著。她看向布蘭特，囁嚅著開口。
“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摔死的吧？”
剛剛就算亂月流跌了下去，她也有能力自己上來，只是驚慌之中不會那麽雅觀，衣服大概會弄臟。但是也只是會把衣服弄臟而已。布蘭特冷冷哼了一聲。
“如果你做不到，龍騎士大人，那真是太丟人了。”
“那你為什麽……”
話沒有說完便停住。那你為什麽救我？這聽起來太自傲。正猶豫著，布蘭特已低低地冷笑。
“是啊……為什麽……明知道你不會有事，為什麽還會奔過來……”
亂月流看布蘭特氣息已平穩，便試探地動了動，欲起身。布蘭特沒有再阻攔，自己也站了起來。
“走吧，到前院。別再亂跑。”
布蘭特瞪了亂月流一眼，先往偏門走去。
“你怎麽會在這兒？”
“丹漱要幫你準備洗浴，找不到你，我便隨處找找。發現偏門開了，才走近這邊，就看到你……”
眼見他怒氣又要上來，亂月流連忙轉話題。
“你不是應該在本家接受治療的嗎？怎麽來這兒了？”
“我猜你離開拉貝會到卡爾團長這邊來，所以來的。也還好我來了，不然這次合宿集訓你還打算怎麽玩？”布蘭特突然又怒氣沖沖。“跟著一群男人去做合宿集訓？你也太放肆了吧！”
“他們是團友！”
亂月流聽到“一群男人”，覺得真是刺耳之極，為什麽連他也把性別看的這麽重要？連他也要指責她不成體統，不知輕重嗎？！
“正因為是團友，你才要為他們著想！”
呃？
“你認為自己不在意就好，難道他們沒有自己的妻子愛人嗎？與一女子合宿集訓，他們的家眷就不會不是滋味？就算家人開明，風言風語就會少嗎？卡爾團長和整個龍騎士團頂的輿論壓力就會少嗎？”
亂月流停住腳步。布蘭特回身，繼續說道。
“龍騎士團的成員也許不會對你說這些，他們也許不會在乎，可是龍騎士團不比一般軍隊，是卡倫王國的頂尖行將隊伍，任何輕微的異響，都有可能引發海嘯。你是王國第一位女龍騎士，已經令人矚目，如今還毫不避嫌地進行合宿集訓，就不擔心龍騎士團名望受損？就不怕助長反對你的聲浪？”
亂月流皺眉。怎麽被說得這麽嚴重？但是仔細想想……雖然此次合宿集訓只是龍騎士團內部的事情，但是任一變動都有可能被有心人挖出，放大。
“他們拖延合宿集訓，並不是不接納你，正相反，是承認了你，認真替你考慮過，才會想找個既讓你安心又不會挑戰禮教的方法。是以此次，特地找了龍騎士團以外的人參與，還帶了個侍女，正是為了讓外界不致過於敏感。”
看看低著頭不說話的亂月流，布蘭特放緩了語氣。
“就算男女有別的問題處置妥當，最大限度壓制了外面的閑言碎語，對於龍騎士團內部而言，你的要求也容易讓他們覺得尷尬。你參軍十餘年，自然自認是名軍人。但對他們而言，你還是不同的。這是他們對你的尊重和關愛。他們把你當妹妹般疼惜，這不是簡單的團友二字能概括的。”
說罷，他自行轉身離開。
果然還是欠考慮了……亂月流閉了閉眼，頹然地嘆氣，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愧疚。
××××××××××××××
晴好的天氣，開啟了集訓正式的第一天。
在日光中觀賞這片明媚的景致，倒的確有些波瀾壯闊之感。觀潮別院就建在懸崖的邊上，算是最高點，正前方是竹林、祥雲草坪，四周是各式小樓，背後一方巨大的懸崖，再遠處便是青翠欲滴的山野了。
龍騎士團幾人與丹漱共同準備好了早餐，用畢，在卡爾團長的指示下進了後院。聽罷規則，才知道原來這天然的懸崖是卡爾團長準備的第一個訓練。卡爾的計劃，想必在之前的查探時已跟布蘭特大致交代過，那麽布蘭特必然早就知道這懸崖對龍騎士而言沒有生命危險。既如此，昨晚他的驚慌究竟是為何呢？
“亂月！”
亂月流回神，才知道輪到了自己。懸崖的景致比晚上所見清晰許多，也就少了深幽詭異之感。她朝卡爾點頭示意，繼而快步奔過去，縱身一躍。
紫發張揚地舞著，淡褐色的外衣被風鼓起宛如飛鳥。眾人只見她在下墜的過程中雙手結印，再推開，在她下方陡然出現隱約的花海，姹紫嫣紅，看似即將煙消雲散，卻穩穩地托住了她。她默念咒語，右手朝峭壁一劃一收，淩厲的風卷著幾株柔弱的鈴葉朝她撲去，又在瞬間化為虛無。她握住鈴葉，輕巧地旋身，轉眼又落在了懸崖邊。
“以馭風為基，施春野之術定身，秋刀之法取物，根莖未傷，完好無缺。甚好！”
卡爾檢查過她摘來的鈴葉，笑著點頭稱讚。
其餘幾個龍騎士也用各自擅長的方法摘來了峭壁上的鈴葉。玩心大發的薩希爾一開始還是順著峭壁一點點爬下去的，沒幾步後失了耐心，便甩出長鞭，踏著長鞭去摘，之後旋身而起。
此番熱身過後，一行人在布蘭特的引導下往大瀑布區的更深處探去。這一路偶有荊棘冒出，卡爾不讓龍騎士團用法術，一群人只能徒步。亂月流與帶路的布蘭特走在前，共同為身後的丹漱開路，丹漱一臉惶恐，緊緊跟著，薩希爾跑到她身邊跟她閑聊，而卡爾走在亂月流身邊考她戰術和戰略，其餘四位龍騎士則在稍後一點的地方有一搭沒一搭地揮舞著手中的工具往前走。握著短劍的，只靠掌風的，還有一個懶懶地揮著條樹枝，隨手敲斷冒出頭的枝椏荊棘。
到了一片寬敞些的樹林，龍騎士們又比試了一番，開始準備午餐。亂月流、丹漱、卡爾留在原地布置，其餘的四散去找食物。布蘭特也興致勃勃地跟著走了。
這天，亂月流才算見識了布蘭特曾經說的“一點武功心法”。路上，他和亂月流一樣，僅憑掌風即可斷物，卡爾的問題他居然也能答得□不離十，有時還有新奇的想法。而午餐的準備上，他更是讓龍騎士們大吃一驚，同他一道的瓦哈姆對他讚不絕口，說他僅憑一葉，即可射殺動物，而追趕時，也完全跟得上瓦哈姆的速度。布蘭特謙虛地推辭了一下，說這些功夫只是跟著米德蘭諾裏的武者所學，比起龍騎士還是差遠了。亂月流心下長嘆，王國律法規定普通民眾不得學習法術，除此之外，布蘭特已經與龍騎士沒多大差別了吧。然後又依這判斷對布蘭特越發不爽了。
下午，一行人沿著另一條路往回走，未見瀑布，倒是有條清澈的小溪。布蘭特介紹說這條小溪攀過高山後匯入小湖，再傾瀉而下，形成這一區裏最大的瀑布，明日便是去那裏。丹漱笑著補充說那附近還有奇異果子，更讓一群人興奮不已。晚上洗浴過後，又都聚在休息室裏笑鬧一番才各自散了。
第二天的天氣不是很好，可眾人的熱情並未消退。抵達大瀑布外圍時，亂月流剛剛得意地在馬術討論中擊敗了三位龍騎士，便聽到丹漱輕輕地卻難掩興奮的聲音。
“大瀑布到了。”
果然陣陣雷鳴的水聲傳來，大家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亂月流無意識地側頭，卻見布蘭特微笑地望著自己。不禁疑惑起來。
“公子在笑什麽？”
“呵……已經很久未曾見騎士大人這麽笑了。”
亂月流一時無話，正要趕上前面一群人，布蘭特卻突然湊近，附耳低語。
“涅朵，別忘了你說過的話。”
亂月流楞住，一股可怕的熟悉感充溢心間，腿軟，差點跌倒。布蘭特及時用力攬住她的腰，將她扶住，定定地看向她。亂月流低頭後退一步，張了張嘴，終於還是不發一言地轉身朝前跑去。布蘭特負手站立，看著她的背影。
不愧是讓米德蘭諾看中的絕佳風景。氣勢磅礴的水簾揚起永不消散的水霧，將這方圓幾十裏籠罩在冰涼而暢快的濕氣中。陽光雖有些昏暗，但在這瀑布的投射下，晶瑩的彩虹仍然驕傲地閃耀著。
等到了正午，龍騎士們已玩得相當盡興。在丹漱的指引下，眾人采來這附近特有的鮮果，就著早上從觀潮別院帶來的幹糧吃了午飯。
亂月流捧了把清水洗洗臉，仍然揮不去煩躁的感覺。她大力拍去一掌，水面濺起幾滴水花。
我說過的話，又是我說過的話。我說過的話多得去了，誰知道你指什麽？小時候幾句無心之語，又幹什麽記得這麽久！
聽到卡爾召集的聲音，亂月流定定神，轉身朝他走去。
“都把剛剛煮的清湯喝完了？”
龍騎士們聽了卡爾的話，面面相覷，不知這問題的意思。卡爾嘿嘿笑了幾聲，低聲念起短小的咒語。亂月流正仔細辨認著那咒語，卻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右手不同尋常地發熱。她低頭，註意到自己右手指尖在發著瑩瑩的紫光。
“靈犬”？
不，似乎跟“靈犬”不太像……
正研究著，卡爾已經得意地公布了謎底。
“是將靈犬稍稍做了改動。中了同支靈犬的兩人會被牽引著靠近，而中了我這逆靈犬的，則會互相排斥，時效設定為半小時。你們要找到和自己中了同支逆靈犬的隊友，然後，想辦法靠近他！”
於是龍騎士們擡起自己的左手或右手，找尋與自己發出同樣光芒的人。很快大家都對上了號。亂月流左看右看，只有薩希爾與自己一樣仍然一臉迷茫。卡爾也註意到了雙手完全正常的薩希爾。
“薩希爾，你沒喝剛剛的清湯？”
“呃，我剛剛喝的是丹漱的……”
原來不安分的薩希爾覺得丹漱碗裏的好喝，所以喝的是另一壺沒有施咒的清湯。
“那倒給你的那一碗呢？”
“我好像遞給了……”
“公子！”
丹漱的低呼，把亂月流等人的目光引向靜立在一旁，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的布蘭特。亂月流暗暗咬牙，死盯著那雙修長的手，手指環繞著紫色的光暈。卡爾狠狠瞪了薩希爾一眼，繼而無奈地咳了一聲。
“既然如此，亂月你這次就不參加了吧……”
“此次集訓的主角本就是亂月騎士，不能盡興就太遺憾了。”
布蘭特輕輕地開口，藍眸裏滿是盎然的趣味。拘謹又咬牙切齒的亂月流被他收在眼底，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當然亂月騎士若不能將鄙人視為閑雜人等，僅懷著執行任務的忠誠和決心來完成此次練習，也是因為亂月騎士思慮周全，不忍鄙人面對費心靠近的騎士大人時覺得尷尬……這，鄙人也萬分敬佩。”
亂月流對他語氣裏若有若無的挑釁出奇在意。她冷哼出聲。
“公子多慮了。在下對誰都一視同仁。無論是誰，只要需要幫助，在下必定竭力，更何況眼下只是小小的練習。若公子無意見，在下也不會反對的。”
卡爾看看兩人，眼底閃過一抹深思。
“如此，亂月和布蘭特就成為一組吧。”
卡爾低聲念起咒語，擁有同樣光芒的兩名龍騎士瞬間便不由自主地被隔開數十米。然後是一片喧嘩，四名龍騎士開始專心抵禦這頑強的阻力。亂月流和布蘭特本來就站得不近，是以一開始沒有動靜。布蘭特看了看亂月流，似乎在等她開口。
“……公子此番是被牽連，所以不必費心了。”
布蘭特點點頭，四下看看，坐在了一塊低矮的石頭上，怡然自得地看向亂月流，嘴角仍掛著高深莫測的笑容。亂月流看看已經走到不遠處的卡爾、薩希爾和丹漱，開始集中精力。她默念咒語，一層泛著波紋的光墻出現在布蘭特的後背，她舉步邁向布蘭特。至數十米時，強大的阻力讓她完全無法再前進。
如果是對“靈犬”做了改動而形成的新法術，那大概跟“靈犬”一樣，除了等藥效過去，沒有其他根本解決辦法。當然也有些短期內效果不錯、卻不能堅持太久的混淆法術或魔藥。亂月流試了幾個小咒語，都不成功，不禁暗暗佩服卡爾團長的能力。她斂神，又把好幾個咒語結合了起來，終於感覺到阻力似乎小了點。往前邁了沒幾步，布蘭特身體驀然往後仰，幸好剛剛布下的水盾擋在了他身後。亂月流停下，又試了其他方法。就這樣一點一點嘗試著，二十分鐘後，亂月流與布蘭特已經幾步之遙。
其他的龍騎士是兩人一起努力，所以情況都比亂月流這組好一點。亂月流雙手持劍在地上劃出符咒，再猛然一擊，符咒發出金色的光芒，亂月流被一陣氣流卷著又往前了幾步。現在差不多是兩臂的距離了。勝利在望的感覺讓亂月流忍不住笑了笑。擡頭，卻見布蘭特幽深的眼，不知為何，戲謔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漸轉沈的目光。亂月流皺了皺眉。
“涅朵，如果平時你能這樣走向我……”
布蘭特寂寥的低語讓亂月流一時分神，逆靈犬的力量立刻湧上來將她往後推。亂月流連忙結印，一股藍光自她腳下升起，形成藍圈護住她，後退幾步後，她站定。眼角掃到布蘭特也在抵禦逆靈犬的推力，掙紮著想站起來走向她，她立刻對他搖頭。
“你別動。”
眼見布蘭特定下神來，重新坐下，亂月流顧不上說他，重新開始結印。現在距離又遠了，時間也不多了。亂月流愈發專心起來。正提氣向前邁步，忽然一陣異響讓亂月流警覺。
“快撤向高地！”
離瀑布邊較遠的卡爾一聲大喝，與此同時瀑布四周奔出數十蒙面人，毫不留情地揮舞著刀劍。龍騎士們立刻反應過來，邊抵抗邊往卡爾所在的高地後退。亂月流舉劍格開一個蒙面人的鐵棍，正要看向布蘭特，只聽得不遠處的薩希爾和丹漱驚呼。
“亂月，上面！”
“公子，小心！”
水凝成的巨龍盤旋在亂月流的正上方，正雷霆萬鈞地往下俯沖。幾滴涼透的水珠打在亂月流的臉上，如劍鋒般劃出細細的傷痕。亂月流一滯，隨即想也不想地轉向布蘭特，誰知她還未動，一個身影已經迎面撲上來，環著她的腰飛身離開，堪堪避過水龍傾瀉而下的大口。亂月流瞥一眼自己右手指尖，籲了一口氣，好在逆靈犬失效了。
一個旋身避開蒙面人的劍，又以掌風將他推開，布蘭特仍然環著亂月流的腰。亂月流抽身離開，替他打退背後的偷襲。幾招之後，他們發現往卡爾那個方向的路已經被蒙面人擋住，瀑布兩邊可能有埋伏，兩人只好往瀑布上退去。蒙面人似乎不會輕功，沒有人追上來。亂月流正暗自松了口氣，卻突然發現瀑布的水流開始迅速地扭動，不一會兒形成了一條巨龍，朝他們撲來。兩人對看一眼，轉身加速往瀑布最上方飛去。越過崖頂的湖泊，就是一條溪流，在那裏才不可能形成水龍。
用盡全力到了崖頂，亂月流不敢往下看，水龍的咆哮聲仍然緊緊跟隨，亂月流瞄到一邊茂密的樹叢，她輕扯了一下布蘭特，轉身奔過去，打算借樹林來擋住水龍。布蘭特在身邊看出她的意圖，著急地大喊：“那邊是懸崖！”
亂月流吃了一驚，果然穿過看似繁茂的樹叢，腳底立刻踏空往下跌去。她在半空中旋身，卻發現自己完全使不出春野術！這懸崖有瘴氣！
被急速的風吹得渾渾噩噩，只感覺布蘭特抱住了她，她著急地想把他送上去，卻發現沒什麽力氣推開他。恍惚中似乎被突出的樹幹撞了一下，她徹底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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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龍騎士團，有個約定俗成的慣例。新入團的成員要與老團員進行一定時間的合宿集訓，培養默契，獲得前輩認可。這個過程是龍騎士們的“入團”。但是考慮到亂月流的性別，這條慣例在亂月流得到龍騎士封號後被忽視了。偶然得知的亂月流始終要求進行合宿集訓。倒不是真的認為男女無別，而是她認為規矩不能因她而廢，合宿集訓這條增強團隊凝聚力、強健體格和毅力的規定很有存在的必要，合宿不行，至少也應集訓。
但是獲封龍騎士後亂月流立刻被派去了拉貝，卡爾也樂得將棘手的“入團”慣例往後壓。可是如今在亂月流的堅持下，卡爾就算再怎麽推卻，也只能順她的意。
集訓定在鄰鎮山脈中的大瀑布區。亂月流與同去的人除了房間隔開，其餘修煉進餐皆一起。
“……那麽，事情就是這樣。回去準備一下，下午啟程。”
五位龍騎士苦笑地看了看眼裏掛著極高興致的亂月流，不好說什麽，就各自散了。
“亂月，滿意了？”
望著無奈撫額的卡爾，亂月流輕輕笑了出來。
“團長如此安排甚好。我定全力以赴完成集訓。”
下午，互相打鬧中，五位龍騎士、卡爾團長、亂月流均上了馬車。亂月流和卡爾團長一起。
“團長，大瀑布區人跡罕至，可有請當地向導？”
“有向導，一會兒就能見到。雖不是當地，卻對大瀑布區了若指掌。對了亂月，接下來三天他負責你的住行，若有疑問可以問問他。”
亂月流點頭。負責我的話，該是個女子了。不是當地卻對地區了若指掌的女子，難道是常去采藥的藥師？一邊思索著，卻感覺到馬車停了。卡爾起身下了馬車，亂月流緊跟在後。
馬車停在路口，卡爾等人圍著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正笑著寒暄。亂月流越過瓦哈姆的肩頭往前看，待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登時停住腳步，一臉震驚。
那負手淺笑著的男子不就是本應呆在本家養傷的布蘭特嗎？！
“那麽接下來就有勞了。”
卡爾拱手，朝馬車這邊轉身，看到了瓦哈姆和亂月流。
“亂月，這位就是我們大瀑布區的向導，布蘭特公子，以及他的侍女。現在人都齊了，正式啟程吧。”
“騎士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布蘭特和煦的笑容讓亂月流怎麽看怎麽礙眼。卡爾扶著布蘭特和侍女上了馬車，轉身推推亂月流。
“怎麽了？快上車。”
四人在馬車上坐定，亂月流把疑惑的眼神投向卡爾。
“大瀑布區是米德蘭諾名下的產業，原想問布蘭特要個當地向導，可是布蘭特說可以親自來，而他的侍女中也有熟悉大瀑布區的。”
一直安靜地坐著的少女擡頭對亂月流靦腆地笑笑。五官較為深邃，膚色較黑，大概是當地人。
“而且布蘭特與亂月不是認識麽，相處應該沒有困難罷。”
卡爾笑著自馬車小桌上拿了罐淡茶，遞給布蘭特。布蘭特稱謝接過，手指準確地撥開蓋子。亂月流視線上移，不動聲色地看他的雙眼，淡淡開口。
“是在拉貝見過。那時公子不是要回本家治傷？不知……”
“勞騎士大人掛心。鄙人半月前才到了登良島，近日聽聞卡爾團長在找龍騎士合宿的地點，便推薦了大瀑布區，那裏風景壯闊，陶冶身心，又有米德蘭諾的小屋，蒙卡爾團長看得上，我便自告奮勇來做向導了。”
“哈哈，雖只與布蘭特相識半月，我們卻相談甚歡，又知道他與你認識，所以才勞煩他了。亂月也要好好看那瀑布！那個高度……”
“團長此次的確是勞煩別人了。公子患眼疾，行動不便，卻還勉強他做向導，實在不適合。集訓本就是龍騎士團內部的事，團內幾人隨意前往即可，偏現在興師動眾，雇了馬車，請了隨從，還安排了住所，實在讓提出集訓的屬下惶恐。”
亂月流淡淡的語氣飄來，卡爾一時無言以對。出發時也不見她有什麽異議，總覺得亂月有些不爽……可是，在不爽什麽呢？卡爾思來想去之際，布蘭特輕揩嘴角，一臉笑容未變。
“騎士大人客氣了。鄙人的眼睛在本家醫生近兩個月來的調理下已經好了不少。要恢覆成一般人的水平，已是指日可待。”
亂月流聞言吃了一驚，再細細看那雙碧藍的眸子，果然是潤澤有神了許多，此時正牢牢地與自己對視。亂月流一時百味雜陳，既有欣喜，也有不知所措，只好轉開目光。布蘭特又接著說道。
“大瀑布區景色雖美，卻沒有很好開發。實不相瞞，此次毛遂自薦與團長等人前往，也是為米德蘭諾的開發事項探路摸底，畢竟涉及米德蘭諾的事業，鄙人雖權利不大，也總得關心。更何況，日後此地以‘龍騎士團集訓地點’為宣傳特色的話，更需要詳細的資料不是？”
說到這裏，布蘭特朝卡爾看去。卡爾朗笑著拍拍他的肩，一副後生可畏的自豪模樣。
“布蘭特很敏銳，竟想到這樣的商機。我正是欣賞你這深思熟慮的周全態度啊！”
以往卡爾對於紈絝子弟可是半點好感全無的，曾有一次聽說某嬌貴公子鋪了十裏紅毯去賞花，他對此嗤之以鼻，痛斥有錢人家驕奢惡極。只是想不到短短半月，布蘭特就把他一貫的態度扭轉得如此徹底。亂月流在心裏哼了一聲。
從登良島關口登上船，到了鄰鎮飛鴻城吃過晚飯，便乘上輕便點的馬車往叢林裏去。沒過多久，已沒有馬車能走的路，一行人便興奮地跳下來開始步行。卡爾和布蘭特、侍女丹漱走在前頭，亂月流有意識地讓前面走著三四個人，基本上她殿後。她一路觀察地形和植物，好在雖然雜草繁多，卻沒有咬人的害蟲。天黑透，他們到了一片地勢較高的草坪。茂密的竹林後隱約有幾棟樓房。
亂月流靜靜打量這周遭的景色，雜草叢生，的確少有人來，草坪無花，只生長著一種低矮葉厚的祥雲草，大概是人為種植的，再遠點則是起伏的丘陵和山峰，若是白天看，想必有一番廣闊滋味。一邊想著米德蘭諾可能將這地方改造得如何，一邊跟著穿過竹林。
一聲聲低呼成功地吸引了亂月流四處飄蕩的目光，她向前看去，終於認清了他們將要居住的地方的景象。
映入眼簾的是一棟在黑夜中模糊了輪廓的樓宇，左右各自延伸開去，宛如長而穩的手臂，攬著這大好景色。主體部分尖頂高墻，顯得巍峨肅穆。灰磚白墻，顏色來去不過幾種，卻在深淺明暗上變幻多次，塑造出強烈的層次感。這棟樓的周圍還點綴著些規模小了很多、但仍然精致美麗的小樓，一起構成了與深幽的遠山、延綿的草坪、零落的綠竹相映成趣的畫面。
亂月流向前走了幾步，細細打量。所建地勢偏高，招風；屋頂高聳，只為美觀卻無實用；左右副樓延伸太長，既不是堡壘也不成院落；竹林種於此又不能砍做柴，不過附庸風雅……
正想冷笑一聲，卻發現其餘的騎士回過神來，興奮地怪叫著朝裏面奔去。耳邊是卡爾的感嘆。
“壯闊的風格，配上這絕美的景致，米德蘭諾的房子似已成這景中的一部分了。他們果然也很喜歡。”
亂月流愕然。她看不出這幾棟房子有多麽的般般入畫，只覺得它們風格怪誕，不成體系，實在難以定義，更遑論欣賞它們。卡爾把亂月流的神色收在眼裏，只是輕笑。
“亂月，此次集訓不僅是體能和武藝的鍛煉，更是精神與感悟的修行。你往常兢兢業業，勤勉有加，卻過於理性。這房子名為觀潮，然而四周卻是草地和峭壁。這是我給你的第一個任務，解釋這房子的名字。你可以三天後再告訴我。”
說罷，卡爾跟上布蘭特的腳步往房內走去。亂月流擡眼看看逐漸亮起燈光的大房子，也往裏走去。
把觀潮別院逛了個大概，便各自入了早就收拾好的房間。亂月流在侍女丹漱的帶領下走進二樓偏角落的房間。構造並不覆雜，入門是一個圓桌，右邊撩起珠簾之後就是床，左邊是浴室。
“我住在隔壁房間，若有事，騎士大人可以喚我。”
“有勞。”
丹漱低頭行了一禮，自去找布蘭特。亂月流細細打量了一番，也出了門來瞎逛。觀潮別院很大，布局卻不覆雜，主樓輝煌而氣派，一共四層，由下至上分別是會客大堂、會議廳、大餐廳、觀景室。這只是大概的分類，似乎並沒有完整，各層風格迥異，但都十分空蕩。左右副樓是排列整齊的客房，各四層。幾個客房之間還有寬敞的休息室，大部分閑置，只有一樓騎士團住的客房右邊的休息室有桌椅爐火等家具，而二樓只有亂月流和丹漱的房間較為亮堂，大概這觀潮別院還未正式開放，只是特地收拾了幾個房間供龍騎士團暫住。亂月流邊走邊看，不知不覺繞到了主樓的背面。
出了偏門，亂月流只覺得一股蕭索之氣撲面而來。夜色下，亂月流只看清這似乎是個庭院，地勢不平，花草繁茂，因為無燈無人所以顯得怪異。再遠處，茫茫的黑影，似是群山。亂月流凝神，右手隨意拽過一根樹枝，心裏默念了幾句，一簇暖黃便在樹枝頂端冒了出來。借著搖擺的火光，亂月流繼續往前漫步。
“觀潮……”
她念著這別院的名字，心下思索。這名字這麽波瀾壯闊，跟這高山峻嶺、無邊草坪的氣勢倒是相合。所謂觀潮，並不是真的去看一片海吧，只是取其海納百川、氣吞山河的氣魄，來描述這裏同樣雄壯的美景。只是這樣絕佳的景色，米德蘭諾為何遲遲未開發？是五個月前登良島發生鬼族大戰，一衣帶水的飛鴻城受了點波及，才延誤了開發計劃嗎？飛鴻城……並非要塞重鎮，地理位置和人文環境都不顯眼，此番得米德蘭諾投資，經濟大概能被刺激一下。只是這裏的人民生活會不會受到過分幹擾？……
所想已經完全離開了觀潮這名字的亂月流，在心不在焉中已經走到了這庭院的邊緣地帶。腳邊石子滾了一下，亂月流一個趔趄，身子往前傾，此時她方才註意到腳下，忍不住嚇了一跳——
懸崖！
身子正往前倒，亂月流忽然聽到一陣衣袂飄動的聲音。緊接著，她被人環住肩膀往邊上推，在即將觸及地面時又一陣旋轉，她和來人的位置就顛倒了。一聲悶響過後，她定定神，註意到自己正跌在懸崖邊，而被她壓著的，是布蘭特。
她支起身，扭頭探向懸崖邊，剛剛脫手的樹枝正落入黑黝黝的懸崖裏，那火光漸漸變小，消失。看來底下沒有河流啊。
“涅德嘉蘭……”
一句咬牙切齒的低喊讓亂月流顫了顫。不用回頭她也能想象布蘭特此刻的表情。她迅速起身，站定後，伸手欲扶起布蘭特，布蘭特順勢用力一扯，本來就有點怕他的亂月流被扯得跪倒在布蘭特遠離懸崖的那一邊。她掙紮著想起身，布蘭特力氣卻大得可怕，一手箍著她的腰，一手威脅性十足地覆著她的脖子，稍用力。亂月流有些喘不過氣，不敢亂動。
“你在這裏幹什麽？！偏門上不是寫明了非請勿入嗎？！蠢女人！”
布蘭特低聲訓斥著，一臉的怒氣和驚慌，眼裏閃著明滅張揚的光彩。直到亂月流忍不住咳出了聲，布蘭特才恍悟地松了手勁，放在她脖子上的手滑到了她的肩，微微喘氣，眼睛仍盯著亂月流。
亂月流揉揉脖子，發現布蘭特根本沒有放開她的意思。而他正在氣頭上的模樣，似乎隨時會掐過來，只好暫時這樣姿勢怪異地坐著。她看向布蘭特，囁嚅著開口。
“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摔死的吧？”
剛剛就算亂月流跌了下去，她也有能力自己上來，只是驚慌之中不會那麽雅觀，衣服大概會弄臟。但是也只是會把衣服弄臟而已。布蘭特冷冷哼了一聲。
“如果你做不到，龍騎士大人，那真是太丟人了。”
“那你為什麽……”
話沒有說完便停住。那你為什麽救我？這聽起來太自傲。正猶豫著，布蘭特已低低地冷笑。
“是啊……為什麽……明知道你不會有事，為什麽還會奔過來……”
亂月流看布蘭特氣息已平穩，便試探地動了動，欲起身。布蘭特沒有再阻攔，自己也站了起來。
“走吧，到前院。別再亂跑。”
布蘭特瞪了亂月流一眼，先往偏門走去。
“你怎麽會在這兒？”
“丹漱要幫你準備洗浴，找不到你，我便隨處找找。發現偏門開了，才走近這邊，就看到你……”
眼見他怒氣又要上來，亂月流連忙轉話題。
“你不是應該在本家接受治療的嗎？怎麽來這兒了？”
“我猜你離開拉貝會到卡爾團長這邊來，所以來的。也還好我來了，不然這次合宿集訓你還打算怎麽玩？”布蘭特突然又怒氣沖沖。“跟著一群男人去做合宿集訓？你也太放肆了吧！”
“他們是團友！”
亂月流聽到“一群男人”，覺得真是刺耳之極，為什麽連他也把性別看的這麽重要？連他也要指責她不成體統，不知輕重嗎？！
“正因為是團友，你才要為他們著想！”
呃？
“你認為自己不在意就好，難道他們沒有自己的妻子愛人嗎？與一女子合宿集訓，他們的家眷就不會不是滋味？就算家人開明，風言風語就會少嗎？卡爾團長和整個龍騎士團頂的輿論壓力就會少嗎？”
亂月流停住腳步。布蘭特回身，繼續說道。
“龍騎士團的成員也許不會對你說這些，他們也許不會在乎，可是龍騎士團不比一般軍隊，是卡倫王國的頂尖行將隊伍，任何輕微的異響，都有可能引發海嘯。你是王國第一位女龍騎士，已經令人矚目，如今還毫不避嫌地進行合宿集訓，就不擔心龍騎士團名望受損？就不怕助長反對你的聲浪？”
亂月流皺眉。怎麽被說得這麽嚴重？但是仔細想想……雖然此次合宿集訓只是龍騎士團內部的事情，但是任一變動都有可能被有心人挖出，放大。
“他們拖延合宿集訓，並不是不接納你，正相反，是承認了你，認真替你考慮過，才會想找個既讓你安心又不會挑戰禮教的方法。是以此次，特地找了龍騎士團以外的人參與，還帶了個侍女，正是為了讓外界不致過於敏感。”
看看低著頭不說話的亂月流，布蘭特放緩了語氣。
“就算男女有別的問題處置妥當，最大限度壓制了外面的閑言碎語，對於龍騎士團內部而言，你的要求也容易讓他們覺得尷尬。你參軍十餘年，自然自認是名軍人。但對他們而言，你還是不同的。這是他們對你的尊重和關愛。他們把你當妹妹般疼惜，這不是簡單的團友二字能概括的。”
說罷，他自行轉身離開。
果然還是欠考慮了……亂月流閉了閉眼，頹然地嘆氣，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愧疚。
××××××××××××××
晴好的天氣，開啟了集訓正式的第一天。
在日光中觀賞這片明媚的景致，倒的確有些波瀾壯闊之感。觀潮別院就建在懸崖的邊上，算是最高點，正前方是竹林、祥雲草坪，四周是各式小樓，背後一方巨大的懸崖，再遠處便是青翠欲滴的山野了。
龍騎士團幾人與丹漱共同準備好了早餐，用畢，在卡爾團長的指示下進了後院。聽罷規則，才知道原來這天然的懸崖是卡爾團長準備的第一個訓練。卡爾的計劃，想必在之前的查探時已跟布蘭特大致交代過，那麽布蘭特必然早就知道這懸崖對龍騎士而言沒有生命危險。既如此，昨晚他的驚慌究竟是為何呢？
“亂月！”
亂月流回神，才知道輪到了自己。懸崖的景致比晚上所見清晰許多，也就少了深幽詭異之感。她朝卡爾點頭示意，繼而快步奔過去，縱身一躍。
紫發張揚地舞著，淡褐色的外衣被風鼓起宛如飛鳥。眾人只見她在下墜的過程中雙手結印，再推開，在她下方陡然出現隱約的花海，姹紫嫣紅，看似即將煙消雲散，卻穩穩地托住了她。她默念咒語，右手朝峭壁一劃一收，淩厲的風卷著幾株柔弱的鈴葉朝她撲去，又在瞬間化為虛無。她握住鈴葉，輕巧地旋身，轉眼又落在了懸崖邊。
“以馭風為基，施春野之術定身，秋刀之法取物，根莖未傷，完好無缺。甚好！”
卡爾檢查過她摘來的鈴葉，笑著點頭稱讚。
其餘幾個龍騎士也用各自擅長的方法摘來了峭壁上的鈴葉。玩心大發的薩希爾一開始還是順著峭壁一點點爬下去的，沒幾步後失了耐心，便甩出長鞭，踏著長鞭去摘，之後旋身而起。
此番熱身過後，一行人在布蘭特的引導下往大瀑布區的更深處探去。這一路偶有荊棘冒出，卡爾不讓龍騎士團用法術，一群人只能徒步。亂月流與帶路的布蘭特走在前，共同為身後的丹漱開路，丹漱一臉惶恐，緊緊跟著，薩希爾跑到她身邊跟她閑聊，而卡爾走在亂月流身邊考她戰術和戰略，其餘四位龍騎士則在稍後一點的地方有一搭沒一搭地揮舞著手中的工具往前走。握著短劍的，只靠掌風的，還有一個懶懶地揮著條樹枝，隨手敲斷冒出頭的枝椏荊棘。
到了一片寬敞些的樹林，龍騎士們又比試了一番，開始準備午餐。亂月流、丹漱、卡爾留在原地布置，其餘的四散去找食物。布蘭特也興致勃勃地跟著走了。
這天，亂月流才算見識了布蘭特曾經說的“一點武功心法”。路上，他和亂月流一樣，僅憑掌風即可斷物，卡爾的問題他居然也能答得□不離十，有時還有新奇的想法。而午餐的準備上，他更是讓龍騎士們大吃一驚，同他一道的瓦哈姆對他讚不絕口，說他僅憑一葉，即可射殺動物，而追趕時，也完全跟得上瓦哈姆的速度。布蘭特謙虛地推辭了一下，說這些功夫只是跟著米德蘭諾裏的武者所學，比起龍騎士還是差遠了。亂月流心下長嘆，王國律法規定普通民眾不得學習法術，除此之外，布蘭特已經與龍騎士沒多大差別了吧。然後又依這判斷對布蘭特越發不爽了。
下午，一行人沿著另一條路往回走，未見瀑布，倒是有條清澈的小溪。布蘭特介紹說這條小溪攀過高山後匯入小湖，再傾瀉而下，形成這一區裏最大的瀑布，明日便是去那裏。丹漱笑著補充說那附近還有奇異果子，更讓一群人興奮不已。晚上洗浴過後，又都聚在休息室裏笑鬧一番才各自散了。
第二天的天氣不是很好，可眾人的熱情並未消退。抵達大瀑布外圍時，亂月流剛剛得意地在馬術討論中擊敗了三位龍騎士，便聽到丹漱輕輕地卻難掩興奮的聲音。
“大瀑布到了。”
果然陣陣雷鳴的水聲傳來，大家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亂月流無意識地側頭，卻見布蘭特微笑地望著自己。不禁疑惑起來。
“公子在笑什麽？”
“呵……已經很久未曾見騎士大人這麽笑了。”
亂月流一時無話，正要趕上前面一群人，布蘭特卻突然湊近，附耳低語。
“涅朵，別忘了你說過的話。”
亂月流楞住，一股可怕的熟悉感充溢心間，腿軟，差點跌倒。布蘭特及時用力攬住她的腰，將她扶住，定定地看向她。亂月流低頭後退一步，張了張嘴，終於還是不發一言地轉身朝前跑去。布蘭特負手站立，看著她的背影。
不愧是讓米德蘭諾看中的絕佳風景。氣勢磅礴的水簾揚起永不消散的水霧，將這方圓幾十裏籠罩在冰涼而暢快的濕氣中。陽光雖有些昏暗，但在這瀑布的投射下，晶瑩的彩虹仍然驕傲地閃耀著。
等到了正午，龍騎士們已玩得相當盡興。在丹漱的指引下，眾人采來這附近特有的鮮果，就著早上從觀潮別院帶來的幹糧吃了午飯。
亂月流捧了把清水洗洗臉，仍然揮不去煩躁的感覺。她大力拍去一掌，水面濺起幾滴水花。
我說過的話，又是我說過的話。我說過的話多得去了，誰知道你指什麽？小時候幾句無心之語，又幹什麽記得這麽久！
聽到卡爾召集的聲音，亂月流定定神，轉身朝他走去。
“都把剛剛煮的清湯喝完了？”
龍騎士們聽了卡爾的話，面面相覷，不知這問題的意思。卡爾嘿嘿笑了幾聲，低聲念起短小的咒語。亂月流正仔細辨認著那咒語，卻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右手不同尋常地發熱。她低頭，註意到自己右手指尖在發著瑩瑩的紫光。
“靈犬”？
不，似乎跟“靈犬”不太像……
正研究著，卡爾已經得意地公布了謎底。
“是將靈犬稍稍做了改動。中了同支靈犬的兩人會被牽引著靠近，而中了我這逆靈犬的，則會互相排斥，時效設定為半小時。你們要找到和自己中了同支逆靈犬的隊友，然後，想辦法靠近他！”
於是龍騎士們擡起自己的左手或右手，找尋與自己發出同樣光芒的人。很快大家都對上了號。亂月流左看右看，只有薩希爾與自己一樣仍然一臉迷茫。卡爾也註意到了雙手完全正常的薩希爾。
“薩希爾，你沒喝剛剛的清湯？”
“呃，我剛剛喝的是丹漱的……”
原來不安分的薩希爾覺得丹漱碗裏的好喝，所以喝的是另一壺沒有施咒的清湯。
“那倒給你的那一碗呢？”
“我好像遞給了……”
“公子！”
丹漱的低呼，把亂月流等人的目光引向靜立在一旁，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的布蘭特。亂月流暗暗咬牙，死盯著那雙修長的手，手指環繞著紫色的光暈。卡爾狠狠瞪了薩希爾一眼，繼而無奈地咳了一聲。
“既然如此，亂月你這次就不參加了吧……”
“此次集訓的主角本就是亂月騎士，不能盡興就太遺憾了。”
布蘭特輕輕地開口，藍眸裏滿是盎然的趣味。拘謹又咬牙切齒的亂月流被他收在眼底，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當然亂月騎士若不能將鄙人視為閑雜人等，僅懷著執行任務的忠誠和決心來完成此次練習，也是因為亂月騎士思慮周全，不忍鄙人面對費心靠近的騎士大人時覺得尷尬……這，鄙人也萬分敬佩。”
亂月流對他語氣裏若有若無的挑釁出奇在意。她冷哼出聲。
“公子多慮了。在下對誰都一視同仁。無論是誰，只要需要幫助，在下必定竭力，更何況眼下只是小小的練習。若公子無意見，在下也不會反對的。”
卡爾看看兩人，眼底閃過一抹深思。
“如此，亂月和布蘭特就成為一組吧。”
卡爾低聲念起咒語，擁有同樣光芒的兩名龍騎士瞬間便不由自主地被隔開數十米。然後是一片喧嘩，四名龍騎士開始專心抵禦這頑強的阻力。亂月流和布蘭特本來就站得不近，是以一開始沒有動靜。布蘭特看了看亂月流，似乎在等她開口。
“……公子此番是被牽連，所以不必費心了。”
布蘭特點點頭，四下看看，坐在了一塊低矮的石頭上，怡然自得地看向亂月流，嘴角仍掛著高深莫測的笑容。亂月流看看已經走到不遠處的卡爾、薩希爾和丹漱，開始集中精力。她默念咒語，一層泛著波紋的光墻出現在布蘭特的後背，她舉步邁向布蘭特。至數十米時，強大的阻力讓她完全無法再前進。
如果是對“靈犬”做了改動而形成的新法術，那大概跟“靈犬”一樣，除了等藥效過去，沒有其他根本解決辦法。當然也有些短期內效果不錯、卻不能堅持太久的混淆法術或魔藥。亂月流試了幾個小咒語，都不成功，不禁暗暗佩服卡爾團長的能力。她斂神，又把好幾個咒語結合了起來，終於感覺到阻力似乎小了點。往前邁了沒幾步，布蘭特身體驀然往後仰，幸好剛剛布下的水盾擋在了他身後。亂月流停下，又試了其他方法。就這樣一點一點嘗試著，二十分鐘後，亂月流與布蘭特已經幾步之遙。
其他的龍騎士是兩人一起努力，所以情況都比亂月流這組好一點。亂月流雙手持劍在地上劃出符咒，再猛然一擊，符咒發出金色的光芒，亂月流被一陣氣流卷著又往前了幾步。現在差不多是兩臂的距離了。勝利在望的感覺讓亂月流忍不住笑了笑。擡頭，卻見布蘭特幽深的眼，不知為何，戲謔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漸轉沈的目光。亂月流皺了皺眉。
“涅朵，如果平時你能這樣走向我……”
布蘭特寂寥的低語讓亂月流一時分神，逆靈犬的力量立刻湧上來將她往後推。亂月流連忙結印，一股藍光自她腳下升起，形成藍圈護住她，後退幾步後，她站定。眼角掃到布蘭特也在抵禦逆靈犬的推力，掙紮著想站起來走向她，她立刻對他搖頭。
“你別動。”
眼見布蘭特定下神來，重新坐下，亂月流顧不上說他，重新開始結印。現在距離又遠了，時間也不多了。亂月流愈發專心起來。正提氣向前邁步，忽然一陣異響讓亂月流警覺。
“快撤向高地！”
離瀑布邊較遠的卡爾一聲大喝，與此同時瀑布四周奔出數十蒙面人，毫不留情地揮舞著刀劍。龍騎士們立刻反應過來，邊抵抗邊往卡爾所在的高地後退。亂月流舉劍格開一個蒙面人的鐵棍，正要看向布蘭特，只聽得不遠處的薩希爾和丹漱驚呼。
“亂月，上面！”
“公子，小心！”
水凝成的巨龍盤旋在亂月流的正上方，正雷霆萬鈞地往下俯沖。幾滴涼透的水珠打在亂月流的臉上，如劍鋒般劃出細細的傷痕。亂月流一滯，隨即想也不想地轉向布蘭特，誰知她還未動，一個身影已經迎面撲上來，環著她的腰飛身離開，堪堪避過水龍傾瀉而下的大口。亂月流瞥一眼自己右手指尖，籲了一口氣，好在逆靈犬失效了。
一個旋身避開蒙面人的劍，又以掌風將他推開，布蘭特仍然環著亂月流的腰。亂月流抽身離開，替他打退背後的偷襲。幾招之後，他們發現往卡爾那個方向的路已經被蒙面人擋住，瀑布兩邊可能有埋伏，兩人只好往瀑布上退去。蒙面人似乎不會輕功，沒有人追上來。亂月流正暗自松了口氣，卻突然發現瀑布的水流開始迅速地扭動，不一會兒形成了一條巨龍，朝他們撲來。兩人對看一眼，轉身加速往瀑布最上方飛去。越過崖頂的湖泊，就是一條溪流，在那裏才不可能形成水龍。
用盡全力到了崖頂，亂月流不敢往下看，水龍的咆哮聲仍然緊緊跟隨，亂月流瞄到一邊茂密的樹叢，她輕扯了一下布蘭特，轉身奔過去，打算借樹林來擋住水龍。布蘭特在身邊看出她的意圖，著急地大喊：“那邊是懸崖！”
亂月流吃了一驚，果然穿過看似繁茂的樹叢，腳底立刻踏空往下跌去。她在半空中旋身，卻發現自己完全使不出春野術！這懸崖有瘴氣！
被急速的風吹得渾渾噩噩，只感覺布蘭特抱住了她，她著急地想把他送上去，卻發現沒什麽力氣推開他。恍惚中似乎被突出的樹幹撞了一下，她徹底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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